雲豹之後,石虎勢必一步步踏上絕路,雖然環保署退回「台13線三義外環道工程」再審,我想樂觀點,卻提不起勁,原因不是苗栗政府對開發的政策;不是環評的結果不通過;也不是環保人士的抗爭,而是我聽到了三義的鄉民為了爭取開發說了什麼。
苗栗台13線的外環工程,引發了石虎生存危機的爭論 (圖/Ettoday)
三義支持開路的鄉民認為,「三義的事應由三義人來決定,現在整條台13線只剩三義路段是10公尺的省道,不符合人民生活需求。」這是人民對苗栗縣政府要求開路,解決塞車之苦的最重要理由。
「符合人民生活需求」與「厄殺石虎生存條件」是議題的兩端,一個是“生活”,一個是“生存”,和流浪狗一樣,弱勢的動物,因為不會爭論,不會抗爭,所以永遠沒有發言權,任人類以生活之名宰割其生存之權。
石虎,又名山貓、豹貓,體型和一般家貓差不多,身上有許多如同豹紋的斑點,雲豹與石虎,是我們從小便熟悉的保育動物,不幸,雲豹已經來不及留下遺言,先走一步。工業革命帶來了進步,也開啟了人們無窮無盡的慾望,動物節節敗退,「領地」迅速消失舉世皆然,雲豹、石虎只是台灣區人類貪婪的見證者。
石虎的外觀,和家貓很像 (圖/左:攝自維基百科右:攝自農委會林務局)
不到500隻的石虎,有六成在苗栗,自然會被特別關注,先來看看三義鄉民說了什麼?「石虎很“殘暴”,會吃雞」,這是肉食動物,難道要牠吃素改吃桐花?無黨籍鄉鎮代表林九炲說:「石虎就像野狗那麼多,當地人都拿來打牙祭...」,語驚四座,人神共憤的話衝口而出,事後卻又說只是說笑。老實說,我一點也無法當他在說笑,總感覺“衝口而出”的話本是一種反射的“實話”,有讓人一身雞皮疙瘩的真實感,甚至懷疑動機根本是「你吃我的雞,我就吃你。」
衝突的主因,是發自真心具有保育意識的人不夠多,嘴上盡是場面話,對他們來說,會比喻“野狗”,石虎在其心中,可能就是野貓,「滅絕」兩字毫無意義。台灣每到選前,「官逼民反」的口號震天價響,事實上「民逼官從」一刻也沒斷過,更將台灣逼入枯竭的海島,地方政府在兩方的拉扯中,兩邊都罵,一定中箭,傳統觀念「開發」意味著造福人群,於是苗栗縣長劉政鴻在縣議會表示,「這一條路還是要開!」,那麼「為禍石虎」,就會變成一種“不可說”的必然選項。
弱勢的動物不會抗爭,永遠沒有發言權,任人類宰割 (圖/Ettoday)
民智如果不夠進化,在哪個地方都一樣,觀念一日不改,爭取開發的抗爭便永不收手,地球之所以越來越糟,因為人們總自以為是管理者,有權予取予求,其實比野狗多的,是人,不是石虎,只有人的自私思維,生物才會一一滅絕。
保育動物永遠都是弱勢,野生動物的盜獵交易是不用本錢的暴利,犀角、虎皮、熊掌,殺戮來自人類的貪婪,人民水準越低的國家,保育推動越是阻力重重。電影《迷霧森林十八年》(Gorillas in the Mist)的故事,敘述長期研究猩猩的學者戴安弗西(Dian Fossey),在盧安達為了阻擋盜獵,最後慘遭謀殺;先進如日本亦復如是,應該很多人看過「動物星球頻道」的《護鯨大戰》吧,日本人用個大名目「科學捕鯨」進行“合法”屠鯨,綠色和平組織的「海洋守護者協會 (Sea Shepherd Conservation Society)」不要命殺去南極衝撞「勇新丸」號阻擋獵鯨。
日本人假借科學名義捕鯨,仍是因為鯨的商業利益 (圖/翻攝自tagesschau.de)
南台灣每年十月抵台的國慶鳥「灰面鷲」,總少不了經過一場浩劫,非法盜獵一直都在深夜埋伏著,巡警常發現墾丁附近的山區裡燈光閃閃,也逮過不少盜獵者,於此種種,反應著當與人們自身利益衝突的時候,私慾永遠凌駕「良心」,飢饞的力量讓人震撼與痛心。
我可以理解,地小人稠的台灣要做保育是很痛苦的,扣除中央山脈,台灣三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,2300萬人擠在大概剩下一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與天爭地,石虎生存的「淺山區」,正是人與動物密集交會處,互相踩踏生活圈,無奈輸家永遠是生態系統,石虎對危險的訊號判讀與人不同,牠們只會擔心找不到老鼠,沒想過會不會被撞死,石虎是夜行性動物,夜行,通常死得更快。
路邊石虎的屍骨,是重視保育者心裡的痛(圖/翻攝自農委會林務局)
屏東科大裴家騏教授指出:「石虎非常不喜歡道路」,很自然地,遇到路就變成牠們的「楚河漢界」,路便會切割石虎的活動範圍。開路越發讓棲地「破碎化」,是主要環保育團體抗議之處,綿延連貫的基本面積越大,越能形成一個完整的生態系。
公路開發單位表示,「部分路塹段也調整為假隧道形式,並在其上覆土供石虎通行,還設置兩處箱涵作為石虎的通行廊道。」設置廊道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,但是不是真心誠意,看看相片就知道,我們對「動物廊道」還停留在可以「人畜共通」的主觀思維上,先進國家的動物廊道設計早已是動物「獨享」的觀念,你必須讓牠能自然的“閒步”通過,而不是提心吊膽的倉皇經過。
台灣的動物廊道,充滿“人”的思維(圖/翻攝自國道高速公路局)
加拿大班芙國家公園的廊道,只有動物獨享,是道路生態工程的成功範例 (圖/翻攝自arc-solutions.org)
生態系統裡,越是頂端的生物,越像是綱目的維繫者,一但滅亡,生態便會大亂。不久前,我看到一段由英國作家喬治·蒙比爾特(George Monbiot)旁白的影片「狼群如何改變河流」,敘述美國黃石國家公園的生態,長期以來因為沒有食物鏈的頂端,麋鹿群讓黃石的景觀越來越荒涼,但在引入狼群之後,改變了沒有天敵的麋鹿習性,環環相扣的影響下,甚至改變了河流,這是一段相當震撼的研究,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,多一種生物和少一種生物,就會引起一個意想不到的連鎖效應。
狼群如何改變河流,讓人驚嘆大自然牽一髮動全身的生態鏈系統
去年,我在前文「絕種的不該是雲豹」說過,「天天海鮮吃到飽,海洋就會死絕;條條路開到山裡去,動物就無路可走。」我以為雲豹的絕種可以振聾發聵,事實證明,如今唯二的貓科,也正走向死絕。滅絕,總是無聲無息慢慢進行著,等到真的發現不見蹤跡再來挽救,太晚了。
「環保」,概念應該是全面性的,也是連動的,當你真正了解到維護物種生存的各種關係條件時,那些個環節其實也正是地球正在淌血的傷口,大地也由此對咱展開報復。二氧化碳不斷衝上天,溫室讓冰山融解,北極熊就會滅絕,少了冰層的反射陽光,暖化就更加速惡化;山路開多了,石虎就會滅絕,隨著對山開刀,雨季一到,樹倒土崩,土石流也順著滾下來。
石虎是台灣生態系統上頂端的物種,別把牠當貓,「保育」行動,不只是贖罪,諷刺的意義其實是「人類自救」。讓地球喘息,地球才會同意讓大家永續共存,換個角度說,大地正在揭開聖經啟示錄的「第七封印」,人們不敬畏,報復就會展開。
當人們知道必須與自然共存亡才有活路時,根本也就不會有該不該繼續開路的這個問題了,不是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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